第六章-《风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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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一千,道一万,苦口婆心,口干舌燥,肥原只想让大家安下心,放开胆,高高兴兴地去餐厅吃饭(去见老鳖)。老鳖一边卖力地帮人劈着柴,一边焦急地等着老鬼去吃饭。现在看,吴志国他是见不到了,那个活鬼的样子谁敢让他出去见人?不敢的。见不了,试纸怎么起反应?多么好的一个机会,送上门的机会哪,眼看只有浪费掉,肥原深有遗珠之憾。
但是别急,肥原已经有灵感,他想出一招妙棋——妙不可言!这棋有点声东击西的意味,具体原理是这样:既然老鳖见到老鬼要起反应,那么不起反应呢?自然不是老鬼。现在知道,吴志国十有八九是老鬼,假如肥原带这些人去餐厅吃饭——丢给老鳖看,给他机会起反应,若老鳖无动于衷,岂不说明吴志国就是老鬼?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,可借用排中律来作一个推算:
假设:老鬼为x
已知:x=1/abcd
由:x≠abc
故:x=d
其实笼统地说,可以更简单:非此即彼。反证法。总之,这是说得通的,有强大的逻辑作支持,且无任何不利后果,可以大胆贯之。正是在这种盘算下,肥原才兴致勃勃地来开这个会,坦诚相告。有兴致是因为这件事有意义,有益无害,别有洞天。坦诚一半是出于对abc诸人现有的信任,一半是出于实际需要。肥原准备给各位安排一顿轻松的午餐,以便老鳖可以随意便当地起反应,为此有必要先铺垫一个说法。从现在的情况看,编造什么说法都没有实话实说的好。这一方面是省事,不必劳心费神去编什么瞎话,另一方面也有留一手的意思。虽然有铁证在手,吴志国有极大嫌疑,可毕竟尚未结案,还不是百分之百的。万一剑走偏锋,爆出一个冷门呢?这种可能很小,也许只有百分之零点一。但事情一旦妖怪起来就不好说,没准这个百分之零点一就是百分之百。肥原甚至想到,冷门可能以两种方式出现:
一、x≠d,x=1/abc。就是说,老鬼不是吴,而是另有其人。
二、x=d+1/abc。就是说,老鬼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对。
且不管会不会爆冷门,反正现时这般实话实说没错的,有百利而无一害。倘若不爆冷门,即吴就是老鬼(x=d),可以算做是对他们(abc)的信任,这也是他们应该得到的。爆了吧(x=1/abc或d+1/abc),则不失为一种计谋,可以使1/abc的老鬼麻痹,放松警惕心,斗胆与老鳖联络。正是在这种思想下,肥原才来西楼演这出戏,扮一个大善人,光明磊落,以诚相见,以心交心。他有足够的耐心,保持一种足够的热情和兴致,开开心心地领大家去餐厅美餐一顿。
六
席间,肥原更是谈笑风生,亲善可陈,俨然一位平易近人的好上司。
老鳖自然不必担心,肥原会给他提供各种便利,让他有充足的条件和机会发现并去接近这些人。为此,肥原首先是把餐桌选在大堂里,楼上楼下都看得见,走得近,然后又从楼上请来几位年轻女郎陪酒、唱歌,活泼气氛。这本来就有点喝庆功酒的假意思,叫两个女郎来陪酒没什么不妥的。再说,这楼里有的是女郎,等着你召唤呢。
开始大家有点拘谨,包括王田香和白秘书,毕竟肥原是上面人,皇军,太上皇。可两首歌一唱,几杯酒入肚,一个比一个活灵起来,举杯的人越来越多,节奏越来越快,声势越来越热。唯有李宁玉,因吃不来酒,掺和不到其中来,略为有些落寞无聊。但顾小梦似乎有点要罩着她的意思,不时拉她入伙,划拳不行来简单的,猜硬币,掷骰子,甚至石头剪子布也使唤上了,输了罚酒由她代喝。
于是乎,李宁玉也不那么落寞了。
于是乎,酒越喝越酣,歌越唱越甜,事越来越多,打情、骂俏、喝交杯酒、灌猪头水,把场面喧得煞是热闹,引得楼上楼下的人不时惊异而侧目。有的还形成围观态势——当然是王田香布置的眼线,或在楼上凭栏而观,或在周围驻足不前。其间,肥原和王田香频频离席,一会儿去接电话,一会儿去上厕所,一会儿含口痰去门口吐。总之,你要相信——肥原亲力亲为、言传身教地要你相信,今天你不是老鬼的嫌疑对象,没人看着你,你可以自由活动,打个暗语什么的更是方便,易如反掌。所以,你要是老鬼,老鳖来了,你是一定有机会跟他联络的。
肥原也不担心老鳖不露面。老鳖今天来就是想和老鬼会一会,登门会不成,留下来吃饭也要会,可谓见面心切,有点胆大妄为。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能放过吗?他留下来就是在等这机会。机会会把他叫来的,引来的。
果然,人刚坐定,肥原便看见老鳖冒出来。是从厨房出来的,在吧台那边转悠一下,要了两支牙签,又回厨房去。可想,这是试探性的。
王田香见此,跟一旁的领班递个眼色,后者心领神会,去厨房给老鳖通风,吩咐服务员,要他们再加一副碗筷,吴部长还要来。这是事先计谋好的,免得老鳖因看不见吴志国而胡想。约莫十分钟后,老鳖又出来一次。这一次严格地说不叫露面,他只是在走廊上探个头即退走。如前一样,领班又按王田香的要求去厨房给老鳖通风,叫服务员马上准备一份套餐,给吴部长送去,他在处理一件急事,没工夫来食堂吃了。这也是事先计划好的,看这样老鳖还会不会再冒出来:若再冒,说明尚有爆冷门的可能(x=1/abc),反之,百分之百就是吴志国(x=d)。
结果,直到席终人散也不见老鳖露面。就是说,他一去不返,彻底沉下去,不再冒出来。他在干什么呢?一个眼线事后说,他什么也不干,只是蹲在炉子边,吧嗒吧嗒地抽烟,好像心事重重,很失望。
要说,这顿酒喝得是够热闹的,但时间并不长,超不过一个小时。一则,肥原料定老鳖不会再露面,拖下去没甚意思;二则,顾小梦有点过量了,表现出来是骂人,骂吴志国:
“他妈的,这家伙害老子关了两天禁闭!”
谁说你们在关禁闭?你们是在执行公务!不行,这要坏事的,快叫她闭嘴吧。王田香赶紧差人把她架走,大家也随之散场。顾小梦酒风甚勇,好喝,但并非海量,再说又帮李宁玉代喝了那么多罚酒,醉倒是迟早的。好在只是迷糊小醉,不是酩酊大酣,说走也就走了,没有胡搅蛮缠,坏掉肥原的大计。
这顿酒吃下来,肥原对顾小梦备有好感。在回去的路上,前半段肥原都在想吴志国,越想心里越踏实,有种吃了定心丸的感觉。不容置疑,就是他了。后半段,跟西楼的那拨人在岔路口分手后,肥原莫名其妙地跟王田香说起闲话,“假如老鬼是在他们中间,”肥原手指着刚跟他俩分手的白秘书他们,“通过今天饭桌上的观察,你能得到什么结论?”
王田香很纳闷:“你怎么现在还在怀疑他们?肯定是吴志国了嘛。”
肥原说:“我没有说不是吴志国,我是说假如没有吴志国,根据刚才酒桌上的表现,你能作出什么判断。”
原来,是说着玩的,有点考考你的意思,看你能不能透过现象去抓住本质。
很遗憾,王田香没抓到什么,吞吞吐吐,欲言无语。
“难道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?”肥原冷不丁地问。
“谁?”
“顾小梦。”
“可爱?”王田香愣一下,明确表示不同意,“你没看见她喝醉酒,差点把我们的老底都端了。”
肥原指出:敢喝醉酒就是她可爱的证据。
肥原说:“你不是说她爱喝酒嘛,昨晚我请他们喝酒,目的就是想看她敢不敢喝,但被李宁玉搅了场,没看到。爱喝酒又不敢放开喝,事情就不对了,没想到她还真敢喝。这说明她心里没鬼。你不看见了,她喝醉酒是要说胡话的,如果她是老鬼,绝不敢这么放肆喝,她敢就说明她不是。所以,我看盯简先生的人可以撤了。”
就是说,顾小梦是第一个有幸被解除嫌疑的。按说肥原应该放她走人,可想到顾小梦那张快嘴加酒桌上的烂嘴,怕她出去乱说坏了事,肥原决定暂时再委屈她一下。
王田香嘿嘿笑:“这可能正合她的心愿哦。”
肥原不解其意:“什么意思?”
王田香发现顾小梦对李宁玉特别好,当面和背后都在护着她:“尤其是刚才,喝醉酒后,看李宁玉的目光都含情脉脉,很暧昧的。”
肥原听罢,故作严肃:“莫非你想告诉我,她们在搞单性恋?”
王田香说:“反正这种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人,什么怪毛病都会有。”
肥原嬉笑:“你知道什么叫单性恋吗?”
王田香好奇地摇摇头:“肥原长知道吗?”
肥原笑道:“这么深奥的问题,我怎么可能知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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